文|黄小意

今年过得还好吗？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？两个中年人，微醉后红着老脸异口同声问彼此。

先讲讲我的大事吧。我想了想，2018年过去的这两个月里，印象深刻的有两件大事，一件是下雪，一件是月全食。

下雪那天，看着漫天雪花，心情挺激动的，然而既无即席赋诗之才，亦无挥毫泼墨之力，手无寸铁，情感无以表达，只能在屋里瞎转悠。人到中年，感情表达手段相当贫乏。小孩子叫着闹着冒了严寒去堆雪人了。老人站窗前，喝着热茶赏雪，因为没有出去的力气了，倒也气定神闲。只有我等中年人，蠢蠢欲动，既缺乏行动力又躁动不安。

这种躁动到晚间突然转化成一股勇气，我要踏雪给一个朋友送书去。送书的想法已很久了，一直拖延，这会儿突然冒出来，成了出门看雪的借口。傍晚时分，我手握一只放了一本书的袋子，走过行人稀少的大街小巷，走过关了门的店铺商场，走过白茫茫的城市……走着走着突然七经八脉被打通一样，对着茫茫的时间和空间，我情不自禁放声高歌，唱得自己荡气回肠又泪水涟涟。不知你有过这样的时刻吗？这一唱，简直就是借天地酒杯，浇了自己心中块垒。这一浇来了劲头儿，我走到她家院子，过门不入，继续向前胡乱走去。

看月全食的那件事还没来得及说，对面的中年人就忍不住了。“前一阵我独自去旅行了，去了云南大山深处的一个古镇，没跟团，一个人，很少的行李。像你说的，你一个人在风雪中对着茫茫天地高歌长啸一样，我独自在山中旅行，不止一次遇到了这样的时刻。有一天，去山里参加一个星星茶会，喝完茶出来，需要翻过山到住处去。凌晨爬到山顶，抬头是星斗满天，往下看，远处古城灯火明灭。灯火勾出城市的轮廓，和静默的山接连在一起，此起彼伏，恍如隔世。人站在中间，看起来都那么不真实，又那么令人向往。我就那样站着，突然开窍一般，明白了好多事儿。这样的时刻，说是人生中最最重要的时刻都不过分吧。”

我姐听我俩聊天，笑说，过分了！你们这也叫人生大事？不过就瞎矫情罢了。

什么是人生大事呢？婚丧嫁娶？生老病死？我知道，朋友这一年，先是儿子考大学考得不理想，折腾了一阵。接着又发现老公出轨，虽然挽回，但也伤筋动骨；她也知道我的情况，老爸生病，做了大手术，两进医院才闯过鬼门关。这才是人生大事吗？

我问我姐的人生大事是什么，她说，做好一日三餐。我问，生老病死呢？她说，那是人生常事。哦，我的哲学家姐姐啊，你是用人生经验得出的这结论吧。

人到中年，人生大事都成了生活的日常。对我们来说，一日三餐，还有这些“瞎矫情”看起来才更像日常之外的大事。用矫情人的话说，就是现世安稳，岁月静好。当初，写这话的张爱玲此后也并没有“安稳”，亦无“静好”。是啊，谁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背后没有一地鸡毛人间烦恼呢？且珍惜这些瞎矫情吧。